第三十八章：离别的夜

　　月夜，积月森林。

　　英雄资格授予大会结束，分别的时刻来临。

　　桥梁怪身上的气味决定了他永远都不可能到酒馆中喝酒，于是这一夜积月森林中就不时会响起四个男人豪迈的笑声。

　　分别，总是会有无尽的惆怅，只是男人们更习惯用豪迈的笑声来掩饰自己的惆怅。即便心中充不舍，也宁愿在最后一刻留给朋友的是快乐。

　　有酒的地方就有朋友，这一夜，四个人都喝多了。塔霍德克搂着桥梁怪的肩膀，豪迈的喝，大声的笑，塔霍德克和桥梁怪之间已成为很不错的朋友。或许如果不是那长久以来的偏见，他们早就该是朋友了。

　　丁一和罗纳斜倚在同一棵大树上，野蛮人之间的豪迈并不属于盗贼和术士，丁一和罗纳说话的声音并不大，笑的时候也不多。两人只是淡淡的诉说着离别的语言。

　　“以后有什么打算？”丁一看着月亮，又想起了弦月。

　　“我想加入盗贼联盟。你呢？”罗纳轻呷了一口酒，淡淡的问道。

　　“我？”丁一苦笑一下“也许我会去找艾斯却尔吧？也有可能，我会去伊欧弗游历一番。”

　　“去寻找烈火魔柱吗？”和丁一接触的这段时间，罗纳也已经知道丁一的魔法值虽然多，但魔法杀伤力却远远不够。地狱的烈火魔柱的确是可以在最短时间内提升魔法杀伤力的特殊建筑物了“只是，地狱似乎不是很人类。”

　　丁一默然，恶魔国度伊欧弗的确比亡灵国度德珈更不人类。

　　短暂的沉默之后，罗纳将杯子中的酒一口喝干，问出了那个一直在考虑要不要问的问题“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宁可让大家的处境危险，也不愿出手杀人？”

　　丁一思索着，良久之后却只是叹气摇头“我也说不清楚，只是不想杀人。我的故乡是一个和平的地方，那里没有战争也没有杀戮。”说到这里丁一苦笑一下“或许你不会相信这是真的，但我真的从未杀过人，在这之前，我甚至都没有战斗过。”

　　“一个和平的地方吗？”罗纳也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气声“和平对我来说是一个很遥远的概念，甚至我从来都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和平这种东西存在。杀戮，用别人的血铺就自己辉煌的道路，这是我从小就被灌输的生存理念。不仅仅是我，大陆上哪一个成功的人不是从这条路上踏过来的呢？”罗纳忽然转头凝视着丁一的眼睛“不过，我相信你。虽然我还是无法想象一个和平的地方会是什么样子。”

　　丁一抬头看向月亮，声音中充了无限的回忆“和平就是我有一个爸爸一个妈妈，虽然我很少回家去看他们，但是我却知道他们活的很好。和平还是我有一个深爱着的女人，即便我没有力量，也不用担心保护不了她的安全。”

　　“听起来好像很不错。”罗纳目光中也转出些许向往“我是个孤儿，大多数盗贼都是孤儿。”罗纳淡淡的说道。

　　丁一沉默，丁一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罗纳，在悲惨的身世面前，任何的语言都显得无比苍白。或许罗纳已经习惯了这种身份，也或许在这个战的世界中，孤儿并不是什么太悲惨的事情，罗纳很快就从低沉的思绪中走了出来，对丁一笑了一下，说道：“有机会的话，带我去你的故乡看看，怎么样？”

　　丁一愣住，旋即也笑了起来“嗯。如果有机会的话。”

　　罗纳笑道：“为了能去看看和平，我可不能让你太早死掉。你难道打算永远都不杀人？即使对方想置你于死地？”

　　丁一叹气，道：“我也不知道。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可是我想不出答案。我不想死也不能死，在想的时候，我并不觉得杀人有多难。只是到了真正要杀人的时候，我却又不知道该不该下手了。”

　　“第一次杀人的确不太容易。”罗纳叹道。

　　“你第一次杀人之后是什么感觉？”丁一问道。

　　“怕，怕的要命。”回忆起以前的时候，罗纳再次叹气。

　　“怕？怕什么？”丁一又问。

　　“什么都怕。怕刀，怕血，怕人，怕脚步声，怕黑夜，更怕独处。不过现在想来，其实我真正怕的是自己。一个杀过人的人。”

　　“那你为什么要杀人？”

　　“为了一口吃的。”罗纳第三次叹气“他也是个孤儿，只因为他有一口我没有的吃的，所以我杀了他。”

　　丁一沉默，丁一也不知道这究竟算什么，或许没有那口吃的，罗纳就要饿死了，可是为了自己活着就要去杀人，丁一还是不能认可这种生存模式。“后来呢？”丁一问道。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一次杀人，我做了足足两个多月的恶梦。第二次杀人我却只怕了一个星期。到了第三次，当天晚上我梦到的不是血和怨恨的眼神，而是美味的食物。”罗纳第四次叹气“杀人虽然不太容易，但习惯杀人却不难。”

　　“你不想杀人？”

　　“不想。至少现在的我已经不想。”罗纳第五次叹气“最开始杀人之后我会怕，后来杀人之后我会兴奋，再后来，杀人已经不能带给我任何的感觉。直到…”

　　“直到什么…？”

　　“直到有一次，我忽然很想杀死自己。”罗纳第六次叹气。

　　“这…”丁一不懂。

　　罗纳苦笑一下“对杀人习惯之后，对生命也会冷漠，对别人的冷漠，对自己的也同样冷漠。那次，我只是忽然想到，一个人临死之前会是什么样的感觉？然后我脑海中就蹦出了杀死自己尝试一下的念头，很强烈的念头。”罗纳看了看丁一“很可笑，对不对？可是这却是事实。在我心里，生命的地位远不如一个偶然的好奇来的重要。”罗纳第七次叹气了“即便是我自己的生命。”

　　“那你现在…”丁一问道。

　　罗纳笑了下，道：“不知道。从那次以后我就再也不让自己思考这种问题了。我怕自己真的会因为好奇而杀死自己。生命在我心里的地位还不如一口吃的，当年我快要饿死的时候不如，现在我衣食无忧了，却还是不如一口吃的。”

　　塔霍德克和桥梁怪的大笑声传来，罗纳看着塔霍德克说道：“有些时候我很羡慕这些野蛮人，他们很少思考事情，所以烦恼也就少了很多。”

　　丁一也看着塔霍德克，剑与魔法的世界并不是没有感情的世界。只是，在这个世界中充了太多的无奈，为了生存下去的无奈。“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带你去我的世界。”丁一用很平淡的声音说着。平淡的声音传到罗纳的耳朵里，罗纳沉默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憧憬和期待闪过了罗纳的脸。

　　皎洁的月在热情的太阳面前羞怯的藏了起来，离别的夜过去了，分离的时刻来临。

　　桥梁怪身上的臭味依然浓烈，但丁一三人却还是拥抱了桥梁怪，这个认识并不太久却并肩作战过的豪迈汉子。除了桥梁怪天生的恶臭和不散的苍蝇之外，桥梁怪和塔霍德克一样，是那种很适合做朋友的人。

　　桥梁怪踏上了回克鲁洛德的道路，他要把自己的荣耀带回桥梁怪部落，他要用自己的经历告诉他的同类，桥梁怪一样可以成为英雄，桥梁怪一样可以拥有朋友。桥梁怪带回部落的除了荣耀之外，还有雾小丁、罗纳、塔霍德克这三个名字。